今年的中秋节,我们过得不同以往,我携同丈夫和儿子在娘家吃了一个团圆饭,我娘在我还很幼小的时候就病故了,现在的这个娘是我的继母。
那天继母显得很高兴,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异常的欣慰,当我们辞别返回来时,她又表现出了依依不舍。
我们常年在外面工作,一年难得回家一次,只有在过年时才回来一次,没几天又匆匆地返回去工作了,所以很少见到继母。
之所以这次中秋节回来,是因为听闻继母在清明节去给她的前夫扫墓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冷落了,年幼的孙子甚至对她说:你不是我的奶奶,这个家不欢迎你回来。
可想而知,继母当时不知道因此而感到多么的痛楚和委屈呀,为了安抚她这颗风烛残年的心,我们破例今年回来过一个中秋节,而且团圆饭选在娘家吃。
提起我的可亲可敬的继母,千般心绪在心中翻滚,多少旧事涌上心头,思忆慢慢地回到了从前……
母亲去世时我还小,对于她的面目轮廓,我完全没有什么印象,虽然她去世时我已经四岁了。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幼年时我和妹妹像两只流浪的小狗,身上穿的衣服经常脏兮兮的,父亲常年忙于生计,很少照顾到我们,偶尔有空闲时间,也是在酒精里度过。
由于没有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加上死了女人,父亲感觉在人前抬不起头,一直活在自卑里,因此他只有猛力地干活,以及闲暇时喝酒,才能够使他暂时忘却这些烦恼。
我没有奶奶,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看护我们,爷爷本身行动不便,自己的事还照顾不过来,所以我们姐妹俩经常邋里邋遢的,也在情理之中。
八岁那年的一个傍晚,我放学回来,刚踏进门槛,就看到一个模样端庄的阿姨正抱着我五岁的妹妹,一旁的伯母便叫我喊妈妈,并指着阿姨说今后她就是我的妈妈。
我对着阿姨喊了一声妈妈,阿姨高兴地站起来,一手拉着我的手臂,一手抚摸着我的脸,说孩子长这么高了,孩子真乖。
这就是我的继母,那时候我已经八岁了,不用大人的说明,我也知道她是我的后妈,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的亲生母亲很早就没有了,要不然我的之前就不会过得那么坎坷。
倒是我的妹妹,当时才五岁,甜甜地躺在继母的怀里,享受着未曾体会过的母爱。
继母的到来,使我们家从此改变了凄凉阴郁的气氛,欢声笑语开始从这个房子里往外飘荡了。
继母看样子要比父亲年轻一些,长得很好看,衣服穿得很鲜艳,看样子,她的生活应该过得不错吧。
也是在那一年,我和妹妹头次穿上了手工织的毛线衣,那是继母利用闲暇时间给我们编织的。
衣服穿起来很暖,做工很考究,样式也很好看,这让我们姐妹俩在小伙伴们面前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一回。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从那时起,我们穿的衣服不再邋里邋遢,家里也变得整洁干净了。
继母之前过得并不如意,光鲜亮丽的衣服只是给我们的一个表象。
在她23岁那年,她的男人死了,是因为酒后开车,车子翻下了山坡,人车俱毁。
他的男人是跑运输的,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还是挺吃香的活儿,因此他们的家境还算富裕。
男人撇下了她和两岁的儿子,以及上了年纪的公婆走了,一家的顶梁柱就这么没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继母长得端庄秀丽,人也温和善良,她男人死后没几个月,上门来提亲的人不少,继母还是按照老一辈人的习俗:守寡一年,任谁说劝,雷打不动。
一年后,她想带着儿子改嫁,公婆不允许,说孩子就是这个家的命根子,不会让他离开这里半步。
孩子太小,继母不忍心撇下他不管,所以只能忍着,到了她30岁那年,有个讨不上老婆的光棍愿意上门来与继母结为夫妻。
这光棍与继母年纪相仿,人有些憨厚,跟继母一起称呼她的公婆为爸妈,也就是甘愿把自己当人家的儿子,再来侍奉人家。
婆婆对于这个上门来的男人并不是很热情,甚至还有一些歧视,好像嫌人家是来瓜分家财一样,因此态度不冷不热的。
那时候乡下有杀年猪的习惯,继母和男人养了一口大肥猪,腊月27那天,他们叫来几个亲戚帮手,准备把猪杀了好过年。
当时猪圈坑坑洼洼的,里面的猪粪便满地都是,作为主人,男人只得自己亲自上马,走到猪圈里面用铁钩钩住猪的嘴巴往外面拉,其他的人在外面做接应。
也可能是生手吧,铁钩从猪的嘴巴里脱落,受到惊吓的猪四处乱窜,人们纷纷逃避,继母的儿子因为躲避不及,被三百多斤重的猪拱倒在地,再从身体上踩踏过去。
孩子哭个不停,婆婆从家里跑出来,又惊又气,把男人大骂了一顿,说你这是存心害死我孙子,好让将来你的孩子霸占这个家吗?
男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婆婆越骂越凶,后来还说,我们这个家不欢迎你这种人,你打哪儿来到哪儿去。
人们都看不下去了,但没有人敢劝阻婆婆,只能在心里为男人觉得不平。
这个春节过得很不愉快,男人回到自己的老家去过年,正月一过,他便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返回去了。
男人走后,继母又重新回到孤儿寡母的状态。
这样子又过了一年,有人给继母介绍了同样是守寡的我的父亲。
看着儿子已经13岁了,继母觉得可以去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了。
因为不能带走儿子,继母说两地相隔不是很远,她会经常来看望孩子的,这时候婆婆又发话了。她说你改嫁了就不能再回到这个家来,因为这是古人留下来的老规矩。
原来我们这里有这样的习俗:改嫁的女人不得再跨进原来夫家的大门,因为这样做会给这个家带来晦气,特别不利于孩子以后的成长。
继母来了我们家后,每次想念儿子,却不敢回去前夫家,只能托人过去叫孩子出来见面,刚开始,儿子还会出来跟她见面,后来就不肯出来了。
没办法,继母只能到儿子所在的学校去找他,儿子也避而不见。
继母给儿子封了红包,托人给送过去,作为他的学费生活费,红包也原封不动地给退回来。
后来有知情人说,这都是婆婆在背后做的好事,儿子的一切行动,都由婆婆来唆使指挥的。
继母想念儿子过甚,变得寝食难安,虽然后来她与我父亲又有了一个共同的女儿,但丝毫不影响她对儿子的挂念。
后来得知儿子初中毕业后考不上高中而去读技校,继母还跑到省城去找儿子,想给他一定的金钱以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
儿子出来与她见面了,表情冷漠,拿到了母亲给的钱,也没有说上几句贴心的话,任由母亲哭得稀里哗啦,他都显得无动于衷。
这次继母见了儿子后回来,心情好了很多,我们从未见她有过如此的开心。
其实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也不好,孩子多,父母的能力有限,但是我父亲仍然支持继母去见她的孩子并给予金钱上的资助,继母为此对父亲很是感激。
我和二妹虽然不是继母的亲生女儿,但她对我们俩视如己出。
我高中毕业后只考上一个三类专科学校,跟大部分的同学一样放弃了,然后出来打工,继母觉得可惜,她劝我还是去读书,说好歹也是个大专生,以后更好找工作。
我说这是烧钱的学校,除非家里有金山银山,否则划不来,继母这才罢了。
后来我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也出来打工,继母也同样劝她去读技校,说钱的问题不要你担忧,爸妈能够为你解决。
继母就是这样一个无私的人,她对我们三个女儿一视同仁,我结婚后,我的丈夫都经常跟我夸起继母来,说这是他所见到的对继女最好的一个后妈。
因为有婆婆之前立下的“规矩”,后来继母的儿子了,是在乡下老家摆的酒席,继母也没有过去参加,这不是她不想儿子,而是不敢。
儿子常年与母亲分离,得不到母爱的教育,而且又在奶奶的教唆下,性格有些偏执,对自己的母亲态度冷漠,好像继母不是他的亲妈似的。
继母的娘家跟前夫家相距不远,今年清明节,继母去给自己刚刚过世的父亲扫墓,因为离前夫的墓地不远,并一同给前夫祭拜了。
因为婆婆已经过世,继母想去看望许久未曾谋面的儿子和孙子,便提了礼物去儿子(前夫)家。
关于之前婆婆所说的改嫁女人不得再踏进前夫家门槛的事,现在我们年轻一代人已经不再相信了。
到了儿子家后,儿子表现得很冷漠,很有某种不想让母亲来家里的意味,而那个才六七岁的孙子更是出言不逊,说:这不是你的家,我曾祖母说了,你不是我的奶奶……
这难道是童言无忌吗?恐怕不是,如果没有大人的教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不可能说出这样老成的话来。
可以想象,继母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难过了,那天她是含着眼泪回来的。
继母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多年,舍不得放下的心肝宝贝,到头来竟然给她带来了如此的伤心。
她的人生的信念一下子破灭了。
知道了这个情况后,我心里很是着急,把此事告诉了同样已经成家了的二妹,看得出来二妹心里也是很不痛快。
我们都觉得继母为了我们几个姐妹,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们不能让她在受了儿子的委屈后,还在往后的日子里过得辛酸苦楚,便决定安抚她那颗潮湿的心。
于是在中秋节时赶来与继母团圆,我说我们来看望你了,今生今世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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