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南文坛 | 石俊荣:一地西瓜

2024-05-08 11:38:59 来源:本站 作者:
渭南文坛 | 石俊荣:一地西瓜

原标题:渭南文坛 | 石俊荣:一地西瓜

狗已经睡了,但是我还没睡着,我不是怕鬼,我是肚子胀,瓜吃多了……

西瓜指头蛋大的时候,种瓜的瓜农就要在瓜园子里搭看瓜的瓜棚,地块小的就搭在地中间,四周都能瞭望到;地块中的在地头两边搭两个,其中一个是用来迷惑贼的,只住在其中比较豪华的一个;地块更大的就是地中间和地两头都有瓜棚,其中两个是用于迷惑贼的,其实瓜园主人只住一个。要准确判断瓜园主人经常住在哪里,白天主要看瓜棚旁边的狗窝和主人踏出来的那条路。瓜园主人不常住的地方一般没有狗窝,也没有路。那条直通经常居住瓜棚的小路就会出卖主人,满地结瓜了后,主人会每天不停地在地里收拾瓜,要不停地去棚里取瓜铲,提油渣,累了还要去床上歇一歇,所以就踏出一条路了。不常住人的棚里基本就是两张门板架在两条板凳上成了一张床,瓜熟了的时候瓜园主人会偶尔坐在这个瓜棚里面的床上,听见狗咬会探出头来,让路过显然不是来换瓜的人进来吸一锅旱烟,然后远望满地已经能吃了的西瓜一脸难过的样子说:“今年瓜没成……过几天开园了你过来吃瓜……”,他坐在根本没有铺盖的瓜棚里做出一个他就在这里看瓜的假象,让来人知道不要轻易来偷瓜。晚上了一般就看煤油灯在哪里亮,主人肯定在那里,煤油很贵,没有人轻易点灯白费油。

住人的瓜棚要找一块利水合适的地方,挖一个二三尺深的长方形大坑,在坑上边搭成“人”字棚,用树枝挡严,要通风,还要遮阴,还要能挡雨。下两个台阶到棚里,床上有被褥,地上有作务瓜的农具和肥料,煤油灯白天放在床底。站在瓜棚里,感觉层高不错,上面还能挂马灯。

瓜棚搭好就开始防贼了,那些毛头小伙子看到拳头大的西瓜都会拧一个摔开吃,就像生下来没吃过西瓜一样,简直就是野人。

我帮人看瓜,一般都是吃到肚子胀黎明才能睡着,所以狗早就睡了。

我帮人看瓜是不收钱的,那时候基本不谈钱,谈钱见外,就是吃人家的瓜。每天我就盼有人来地里换瓜,这时候主人就要切瓜让来人尝,我顺势就放开吃,来几拨子人我就吃几拨子,所以几乎不吃饭,满肚子的瓜。

种一料瓜不容易,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叫人帮忙看瓜的,虽然看瓜不给钱,吃了的瓜本来可以卖钱的。

村里有个青年横死在外地,他的亲属深夜把尸首拉回来埋在村里的山峁上,村里一家的瓜就种在离山峁不远,瓜快熟了,传说横死的青年灵魂不太安分,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种瓜的就找到我,觉得我是一个好小伙,让我帮忙看几天,我就去了。

狗是非常善于表现的动物,白天看见主人在,有人来换瓜,它是拼命地扑咬,都能把铁绳扯断,但是真正遇到一个人拿个锨从腰上拍一锨,它会低沉的声音惨叫一声拼命跑得无踪无影。所以,半夜三更狗声大作那多半是风把地头的枣刺堆吹得在地里滚了。皎洁的月光下,西瓜地里有黑影,狗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那一定是上次把它打得怕了的那个人在偷瓜。狗都害怕贼,我当然也害怕,我不怕青年的灵魂,我怕贼手里的半截砖。我叫了主人几声,主人好像也睡着了,我当然也就屏住呼吸,权衡利弊,为了主人几个烂西瓜,贼如果要了我的小命或者拿砖头拍残我,我觉得为了吃这点瓜不值得,所以我就憋着尿,装着睡着了,什么也没听到……

如果几天没有人来地里换瓜,我就没得吃,主人也不主动,我就要主动去地里摘一个长得比较丑的而且不太大的拿到瓜棚,给主人说这个瓜再不摘就坏了然后切开来说:“还差不多……”之类的话,给主人一角,我放开吃其它的。我毕竟是一个憨厚的农民,还是有一颗善良的淳朴的心,把品相好的瓜留给主人卖,好出手,好瓜我也不好意思摘。城里的人总是在想老农民把最烂的水果卖给了城里,农民吃的是最好的,其实去地里看看就知道,最好的水果总是轻拿轻放想卖个好价钱,剩下来的烂果子才是农民自己吃的。

有一年,我家的苹果树全部挖了,我弟说:“咱以后再也不用吃烂了的苹果了!”

农民干的时间久了也就成哲学家了。

有一年,我三姐家种了几亩瓜,叫我去帮忙,这个忙一定要帮,关键是那个村子我喜欢。村子在川道里,下了沟,过一个石桥,就到村庄,窑洞都靠北边的山崖,村庄建了个半圆。村子的南面是几百亩的划成块块的平地,地的最南端是一条从西向东的河流,河的南岸是刀切下来一样笔直的石崖。这条河比洛河窄很多,又比我村西沟那条一步就能跨过去的河宽很多,既淹不死我,又有河的气势,都在我的把控之中,所以我比较喜欢哪里。那么,我姐和我姐夫邀请我过去帮忙看瓜我就欣然前往。

给自己人看瓜吃瓜少了给别人看瓜时吃瓜那么矜持,我看到不太顺眼的瓜就直接摘下来,也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直接吃,也不必吃得狗都睡了我还没睡那么胀。就像自己掏钱吃饭或者不需要掏钱上厕所一样合适、舒心、自然。

给我三姐家看完瓜的第二年我也种西瓜了。原因是我想去一个地方卖瓜。那是我和我姐夫一大早就去沟北一个村子卖瓜,村子属于陕北的地界,太阳悬树顶,我们在树底下喊着:“西瓜——”,有女孩子,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来换瓜,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女孩不仅仅看起来漂亮,清澈的目光里泛着聪明智慧,我当时就有点心乱,当时我的头发很黑很旺,穿个白衬衫,十七八岁,确切地说应该是十七岁,我都喜欢我自己,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要定人生大事了。所以第二年我要种瓜,主要是我想去这个村子卖瓜。

我种瓜比其他人种瓜要早二十多天,我用的是地膜,地膜才推行的时候我就用,还买了铁筒筒装的西瓜种子,看到种子筒上鲜艳的西瓜,我想到我满地的西瓜都是这样:大,绿皮,红瓤,黑籽。

瓜籽下种完地膜铺完三四天我就天天去地里转,期待它们快快出苗,快快长大结瓜,我要卖瓜。

过了七八天,瓜苗陆续从土里钻出来,隔着地膜就能看到,发现一个我就把地膜撕开一个窟窿,让瓜苗长出来。瓜苗扯开蔓子的时候,我显然从清早要忙到天黑,给瓜苗附近上点油渣,把扯开来的瓜苗用土块压住,一个蔓子和一个蔓子平行着,瓜蔓长一段压一段,满地看起来要整整齐齐,像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每个瓜蔓每天都可能从旁边长出新的芽子,要及时发现及时掐掉,只能留一个蔓子成长。长蔓子的过程中会不断横生枝丫,然后开花、结瓜,但是只能留蔓子中间那个瓜,这个瓜离根不能太近,太近了瓜长不大,也不能太远,太远的瓜也长不大。多余的枝丫和花、瓜都要掐掉,每天把每个瓜蔓都要看一遍,至少两三天要看一遍,像看孩子一样营心。瓜像碗大的时候,两三天就要慢慢拿起来翻个身,让下面没有见上太阳的地方见见光,不然瓜熟了一半是绿的一半是白的,买主会谈嫌……

从大小看,我觉得瓜已经熟了,敲了几个我觉得也熟了,问了村里种瓜的人,来人敲了说的模棱两可,挑了两个切开来黑籽红瓤,非常的好。然后第二天一大早,我把我弟喊起来,凭感觉摘了一架子车瓜拉到邻村去卖,乡里乡亲,来换瓜的我们都说保熟,瓜卖出不一会就三三俩俩的人抱着两个半截红里透白的西瓜急急匆匆赶来,有的怒气冲冲,有的语重心长:“娃呀,不敢卖了,都是生生,把瓜糟蹋了……”,那么,我们垂头丧气地把半架子车西瓜拉回家,喂猪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那一地西瓜是怎么处理完的,反正没有去成陕北那个村子,主要是第一次卸的生生西瓜给我当头一棒,也是陕北那个村子离我们村太远。

作者简介:石俊荣,男,陕西白水人,1972年7月生,知名记者、资深媒体人。从事写作30多年尤其是从事新闻工作20多年来,石俊荣采写了大量的新闻作品,其中一些在国内外引起较大反响,推动了社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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