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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出租屋,空气闷热潮湿,打开冷气之后温度骤降,但身体却一寸寸攀升滚烫,同时还有种说不出的难堪感。
喻泽川躺在沙发上,将卫衣下摆掀起来咬在嘴里,一截精壮的腰身暴露在空气中,白得有些晃眼,这也就使得那道寸长的伤口看起来格外狰狞鲜红。
喻泽川莫名有一种被人脱光了衣服的不适感,皱眉偏头道:“快点!”
声音嘶哑,含糊不清,像是急着完成什么任务。
陆延蹲在沙发旁边,手里拿着棉签和药品,沉思开口:“这种伤是不是该去医院?”
喻泽川见不得他婆婆妈妈的样子,语气烦躁:“你不敢我就自己来。”
他说着就要抢过陆延手中的棉签,却被后者敏捷躲过:“你确定不用去医院?”
迎着陆延暗藏担忧的视线,喻泽川指尖一顿,最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不用。”
五年的监狱生活告诉喻泽川,这种伤不用去医院,靠身体也可以自愈。
他又重新躺回了沙发,张嘴咬住衣服下摆,因为牙关咬得太紧,太阳穴甚至能看见凸起的青筋。腹部的痛楚一瞬间让喻泽川产生了错觉,仿佛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监狱,每天都在受伤,每天都疼得辗转难眠。
喻泽川在晦暗不清的光线中半闭着眼,大脑走马灯般闪过从前的那些画面,心中却毫无波澜,像一滩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药箱里的东西不多,只能简单处理一下,然后用纱布缠好。幸亏薛晋刺的时候喻泽川及时挡了一把,刺的不深,撑到明天去医院问题不大。
俯身的时候,陆延触碰到了喻泽川潮湿的卫衣,贴在皮肤上湿漉漉的难受:“脱下来吧,穿着不难受吗?”
喻泽川闻言瞬间睁眼,目光不善,他的表情一度让陆延以为自己调戏了良家妇男:“……”
陆延瞥了眼旁边:“衣柜里有干净衣服,你可以换上,都是男的,你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
喻泽川总不能承认自己怕了,他从沙发上坐起身,三两下将那件黑色的卫衣脱下来丢在一旁,里面只剩一件白色的打底衫,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隐隐能看见透出来的肉色。
身材真好。
陆延没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他从衣柜找出一件干净的浅色连帽衫递给喻泽川,细腻柔软的布料很是舒服:“换上吧,可能会有点大。”
喻泽川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进浴室换衣服去了,房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陆延懒懒出声:“放心吧,我不会偷看的。”
隔着门,也不知道声音传进去了没有。
浴室冰冷潮湿,空气中有类似沐浴露和洗发水这种清洁用品的香味,密闭的空间能带来一定的安全感。
喻泽川走到镜子面前,抬手脱掉了衣服,不期然看见了自己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动作一顿,抬手摸向右脸的疤痕,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抹平。
事实上喻泽川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用力揉搓着那道疤,指尖甚至带着几分恨意,然而不止没能抹平,反而将本就苍白的皮肤弄得通红一片,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
喻泽川忽然意识到了这个动作的愚蠢,脸色难看地停了手。他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低低喘了口气,心想自己不是来杀陆延这个狐狸精的吗,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放过对方?
还是说因为陆延罪孽不及蒋博云深重,所以他下意识将对方的死期排在了蒋博云后面?
但不管怎么样,这两个人都要死。
喻泽川眼眸寒气四溢。他洗了把冷水脸,换好衣服走出浴室,却见陆延正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笨拙处理着掌心的伤口,脚步一顿。
陆延这个人一定不算狠,也怕疼,因为他拿着沾了药的棉签,犹豫许久也没敢往伤口上抹,满脸都写着“纠结”两个字。
喻泽川在后面站了半天,心中冷冷骂了句“废物”:“你在给伤口挠痒痒吗?”
陆延看见喻泽川出来,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干脆摊开掌心递到他面前,理所当然道:“那要不你帮我上药?”
他对自己真的下不了这个狠手。
喻泽川眼皮子一跳:“凭什么?”
陆延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微眯,让人觉得他像个狐狸:“我都给你上药了,礼尚往来你不得帮我一下吗?”
喻泽川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他就算今天帮陆延上药,也不影响他以后杀了对方。这么一想,心中瞬间好接受了许多,皱眉将药品和棉签接了过来。
陆延坐在沙发上,乖巧摊开手,他的睫毛实在长得不像话,每一次抬眼都让喻泽川感觉像蝶翼一样。
陆延说:“你轻点,可别故意报复我。”
喻泽川冷笑,心想这就开始怕了,以后死到临头的时候岂不是更怕?这么想着,他用棉签给陆延上药的时候,却还是无意识轻了几分力道。
二人挨得太近,陆延甚至能听见喻泽川浅浅的呼吸声,他认真注视着对方,忽然开口道:“你还是第一个给我上药的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延的语气太可怜,喻泽川终于看了他一眼:“真的?”
陆延笑的更开心了,笑得手都在发颤:“当然是假的。”
他在医院待的时间比在家待的还多,不知道多少医生护士给他上过药呢。
喻泽川觉得他就是一个骗人精,棉签微微用力,陆延果然变了脸色,连忙开口求饶:“疼疼疼,你轻点,轻点。”
喻泽川给陆延掌心上完药,顺便用纱布缠了一圈,比陆延包得漂亮多了。他正准备把药瓶收好,却见陆延忽然仰头示意了一下自己青紫的嘴角:“还有我的脸呢?”
喻泽川嘲讽反问:“你也要脸?”
要脸还给蒋博云当小情人?
陆延有些委屈:“当然要,我长这么帅,为什么不要?”
喻泽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张脸太漂亮,喻泽川莫名都有些可惜,他微微弯腰,用棉签在药水瓶子里狠狠蘸了两下,然后拧眉捏住陆延的下巴给他嘴角上药。
陆延感受到喻泽川喷洒的热气,没忍住眨了眨眼,他的视线落在对方脸颊右侧,忽然发现什么似的问道:“你脸怎么红了?”
不是害羞的那种红,而是被什么死命揉搓造成的红,甚至还能看见淡淡的、没来得及消退的指印。
喻泽川闻言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声音危险:“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好奇害死猫?”
陆延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你自己搓红的?”
这句话捅破了窗户纸,无异于在找死。
喻泽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就在他“咔嚓”一声掐断棉签,即将爆发的时候,陆延忽然抬了抬头,温热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喻泽川的下巴,他们两个都愣了一瞬。
“轰隆——!”
外面又响起了一声闷雷,正如胸膛里那颗忽然炸开的心。
喻泽川手一抖,近乎慌乱地想后退避开,陆延却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身形失衡,踉跄着跌坐在了对方的腿上。
那一刻,四目相对,呼吸都静了下来,他们甚至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陆延,”
喻泽川盯着他沉沉出声,危险的气息弥漫周身:“你在找死——”
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险些咬碎牙关。
陆延此刻没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因为喻泽川身上没有杀气,更多是是恼羞成怒,他慢吞吞笑问道:“被我亲一下而已,至于这么生气吗?”
上次又不是没亲过。
半真半假的话最让人蚀骨:“我又不是故意的,换了别人我还不稀罕亲呢。”
喻泽川听见这句话失神的瞬间,陆延的唇瓣已经贴住他的耳畔,细微的痒意一直遍袭到了尾椎骨,虚假的情话说出来完全不用过脑:
“你把脸弄伤,我心疼……”
这是他们最靠近彼此的时刻,只可惜不太美妙,一人暗藏杀心,一人满嘴谎言。
陆延忽然觉得喻泽川这样的人逗起来多有意思,哪怕死亡的刀尖就悬在头顶,也难压住那份心痒。他握住脖颈上的手,轻而易举就拽了下来,指尖摩挲着对方右脸凹凸不平的伤疤,低声问道:“监狱里留下来的吗?”
听见那两个字,喻泽川控制不住闭了闭眼,痛苦的记忆翻涌而出,声音哑得不像话:“放开!”
陆延似笑非笑叹息:“喻总,你真是铁石心肠,亏我这么喜欢你。”
喻泽川冷冷反驳:“但我不喜欢你!”
陆延漫不经心摸了一下喻泽川脸颊的伤疤,这个地方格外敏感脆弱,对方明显颤抖了一瞬:“所以呢?”
喻泽川被他气红了眼,凶意更甚,像是在提醒陆延,又像是在提醒自己:“陆延,我早晚会把你碎尸万段!”
陆延垂下眼眸:“那蒋博云一定要比我惨一点才行,你要把他碎尸千万段。”
否则,
陆延盯着喻泽川泛红的眼,动了动唇,低沉的尾音在空气中逐渐消弭无痕:
“对我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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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泽川或许精通杀人,但感情一道,远远比不过陆延掌控人心。
尤其这样潮湿的雨夜,容易滋生的不止是细菌,还有隐秘流淌的情欲。
视线陡然颠倒,喻泽川猝不及防被陆延反压在了身下,明明他在监狱里可以一次性打好几个,此时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像被折断羽翼的鹰隼,连挣扎都徒然。
喻泽川哆嗦着红了眼:“滚开!”
对方满身尖刺的样子格外有趣,可惜都是用疼痛换来的。喻泽川不是第一个给陆延上药的人,却是第一个替他挡刀的人。
陆延压下心中数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一本正经道:“喻总,你这么凶,不讨人喜欢的。”
喻泽川心想谁要你的喜欢,然而话未出口,耳畔忽然落下一片轻柔缱绻的吻,对方湿濡的舌尖缓慢舔舐着那道狰狞难看的伤疤,说不清是痒还是疼。
“唔……”
喻泽川皱眉闷哼了一声,竭力偏头,躲避间不小心触碰到了陆延青紫的嘴角,尝到了药液的苦涩。然而那种轻飘缠绵的感觉很快盖过了一切,只让他感觉自己身处云端,思绪理智被吞噬殆尽。
陆延顺势撬开他的牙关,吮吻,舔舐,还不忘避开喻泽川腹部的伤口,最后恋恋不舍分开,在对方耳畔低声问道:“舒服吗?”
他话一出口,身下的人身体忽然僵了一瞬,冷冷发问:“你当初也是这么勾引蒋博云的吗?”
陆延一愣,反应过来笑意深深:“我可从来没亲过他。”
这句是真话,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开始,这具身体就已经换成了陆延自己的。不管原身和蒋博云有什么关系,都与他无关。
可惜陆延说了那么多句谎话,喻泽川都半信半疑,偏偏这最真的一句他反而不信了,语气讥讽:“你觉得我信吗?”
“为什么不信?”陆延说,“我喜欢你,又不喜欢他。”
所以说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听假话,因为假话就是比真话更好听。喻泽川哪怕觉得陆延在撒谎,心中的怒气也不由得平复了几分。
喻泽川微微眯眼:“陆延,这种话骗骗你自己就够了,只有蠢货才会当真。”
他的理智瞬间归笼,连力气也回来了,一把将陆延从身上推开。因为沙发狭小,陆延噗通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嘶……”
陆延是典型的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躺下来,他用胳膊肘撑在身后,勉强支起上半身,眼眸懒懒掀起:“喻总,你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
不信!就是不信!谁信谁是傻子!
喻泽川心中的警报疯狂拉响,他捂着腹部从沙发上艰难起身,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冷汗,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看样子是打算离开。
陆延见状终于收起那副不正经的笑意,从地上起身拉住了喻泽川:“外面还在下雨,你想去哪儿?”
喻泽川头也不回地甩开了他:“不用你管!”
陆延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如果我偏要管呢?”
四目相对,空气一瞬间陷入了静默。喻泽川的眼神带着狠劲,分毫不让,陆延则是似笑非笑,让人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别走了。”
半晌后,陆延终于还是放开了喻泽川,他举起双手,轻轻后退两步,表示自己没有坏心,褪去刚才的玩味不正经,目光认真:“你睡床,我睡沙发,这里很偏,你拦不到车的,明天我送你去医院。”
他语罢不等喻泽川回答,随便拖了张椅子抵住被踹坏的房门,然后从衣柜里拿了张毯子丢在沙发上,直接躺了上去。
陆延单手枕在脑后,修长的双腿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他微微偏头看向喻泽川,发丝凌乱,像一只懒散的狐狸:“睡吧,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得上班呢。”
“谢谢关一下灯。”
陆延是真的没打算再做什么,他语罢从旁边的柜子里摸出眼罩,往头上一戴,直接进入了睡眠预备状态。
喻泽川在门口站了几秒,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子里的灯光太过温暖,竟让人有些不愿走入那个冰凉的雨夜,他最后缓缓抬起了手:
“啪。”
一声轻微的开关响,屋内顿时陷入了漆黑。
喻泽川在黑暗中掀开被子上床,只占据了一小块位置,然后将身形微微蜷缩,这样可以稍稍减轻腹部的疼痛。他睡得警惕又不安稳,时不时就会睁眼看向沙发,确定陆延还老老实实躺在上面,这才重新闭上眼。
陆延哪怕戴着眼罩,也能感受到喻泽川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指尖一勾,直接将眼罩摘了下来,声音无奈:“赶紧睡吧,你明天不用上班,我还得上班呢。”
言外之意,喻泽川吵到他睡觉了。
喻泽川闻言心里直冒火,愈发觉得对方说喜欢自己都是假的:“你在怪我吵到你睡觉?”
是的,但是不能承认。
陆延语气温和:“怎么会呢,我只是怕你睡不好,毕竟你前两天才发过烧,需要好好休息。”
“……”
喻泽川闻言一噎,心中的怒气被诡异浇灭了。他听见陆延说明天要上班,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毕竟他们两个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真要深究,也只能是仇敌……
晚上凌晨一点,薛晋冒雨回到了家。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对着镜子一看,后面一个乌青发黑的脚印。
“嘶……”
薛晋倒吸一口凉气:“喻泽川下脚也太狠了,幸亏没踢脸上。”
他原本想给自己擦药,但试了试发现做不到,只能放弃,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卧室走。
桌上放着的手机刚好响起,来电显示为“宝宝”,薛晋捞过来看了眼,直接点击接听,很难想象他一脸斯文也会对女朋友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宝宝,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娇软的女声,似乎有些生气:“薛晋,你怎么现在才接我电话,是不是在外面鬼混?!”
薛晋闻言脸色抽搐,心想没鬼混,只是被两个畜生混合双打了而已:“刚才我在做合同呢,没看消息,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女生勉强原谅了他这个说法:“还不是为了等你,真讨厌!”
薛晋:“熬夜对身体不好,赶紧睡吧,明天陪你逛街喝下午茶,怎么样?听说那家的抹茶生巧和草莓奶昔味道都不错。”
女孩轻哼了一声:“你想约本小姐还没时间呢,明天我得陪爹地一起视察公司,没空。”
薛晋笑了笑:“那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随叫随到,好不好?”
薛晋脾气好,耐心哄了好半天,这才把电话挂掉。他闭眼躺上床,只觉得满身疲惫,后半夜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却被一道消息提示音给吵醒了。
“叮!”
薛晋勉强睁开眼,迷迷糊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却见是喻泽川发来的消息。他对喻泽川的消息一向很重视,点开看了眼,勉强用所剩不多的清醒读完了那一行字,结果发现对方让自己在公司帮陆延请一个星期的病假。
哦,帮陆延请一个星期的病假。
薛晋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入枕头继续睡觉,三秒后——
“哗!”
薛晋瞬间睁开双眼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他打开手机重新看了眼消息,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不是,喻泽川你有病吧!我受伤了明天还得去公司上班呢,凭什么帮陆延请假?!!”
薛晋双手气得直抖,想给喻泽川打电话过去,然而无一例外都被拒接了。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薛晋咬牙发了条短信:【喻泽川,你演戏别演太过了,自己都给演进去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黑暗中找到手机,准确无误按下静音键,指尖轻敲,回复了一句简短的话:
【他早晚会死。】
他早晚会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这个深夜带来了无尽寒意,隔着屏幕,那种平淡到近乎死寂的情绪险些将人吞没。
喻泽川做完这一切,熄灭了屏幕。他平静闭眼,落在腹部的指尖缓缓轻敲,像蛰伏在丛林深处的毒蛇,只为了给予致命一击。
陆延的睡眠一向很浅,每天凌晨六点的时候差不多都会自动睁眼。翌日清早当他从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下意识往床上看去,然而只有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床单被捋得平整,喻泽川早已不见了踪影。
陆延诧异坐起身,试探性喊了一声:“喻泽川?”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应该是走了。
陆延抹了把脸,对此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事实上喻泽川没有趁他昨天睡觉的时候暗下杀手,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延从沙发上起身,走进浴室准备洗漱,然而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发现镜子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一行工整凌厉的字:
薛晋给你请了七天假。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简洁明了的一句话,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喻泽川留下的。
陆延撕下来,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心想这个大冰山还是挺有人情味的。他原本想把纸丢进垃圾桶,犹豫一瞬,最后又贴回原处,用力拍了两下。
有病假不休白不休,反正去了也是和陈扒皮斗智斗勇。陆延心安理得在家休息了七天,期间没有任何人打电话烦他,安逸得让他一度忘了自己还在做任务——
只除了蒋博云。
蒋博云是典型的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隔三差五就要给陆延发消息。他借助鼎游集团的支持,终于让董事会那些股东松口同意建设海岛旅游项目,将公司大部分流动资金都投了进去,连新闻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
陆延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要说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病假结束第二天的时候,陆延就回去上班了,结果一进办公室就发现同事看自己的目光格外不对劲,就连陈扒皮也只是坐在工位上喝浓茶,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居然没找茬?
陆延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他拉开椅子坐到工位上,伸手扒拉了一下隔壁的江康康:“是我的错觉吗,大家看我的眼神怎么都那么奇怪?”
江康康咬了口面包,默默出声:“你没发现我盯着你的眼神也很奇怪吗?”
陆延:“……原因?”
江康康艰难咽下嘴里的东西,压低声音道:“哥们儿,你可出名了,上个星期你没来上班,陈扒皮原本想找借口把你辞了,结果没想到薛总亲自去人事那里帮你办了病假手续,还把你工资往上升了20%!”
说到工资的时候,江康康语气都忍不住激动了几分,惊叹问道:“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你抱上薛总的大腿了,你怎么做到的?!”
薛晋是公司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风度翩翩,年轻有为,任何褒义词都可以往他身上套,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公司所有年轻女员工的注意。上个星期他忽然亲自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请病假,不可谓不令人震惊。
如果不是因为陆延性别为男,估计现在绯闻都传出来了。
陆延闻言只感觉一脑袋浆糊,然而还没等他消化完刚才的消息,外间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只见董事长的秘书Eve正站在门口,目光在办公室内疑惑搜寻了一圈:
“请问哪位是陆延?蒋董有事找他,正在办公室等着呢。”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瞬间引起了一阵骚动,刹那间无数道目光聚集在了陆延身上,仿佛要把他盯成筛子。
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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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如芒在背,什么叫视死如归。
在陈扒皮开口把他暴露出来之前,陆延硬着头皮拉开椅子,主动起身道:“我就是陆延,请问董事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Eva第一次见陆延,没想到是个高高瘦瘦的帅哥,办公室别的员工都穿着清一色的衬衫领带,只有他套了件宽松的白t恤,头发凌乱,看起来还有些没睡醒。
但那张脸确实是好看,俊美颓废,有些病恹恹的,这种独特的气质扔在人堆里也相当显眼。
Eva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摇头表示不知:“抱歉,我不太清楚,你去了应该就知道了。”
她语罢率先转身,在前面领路,8cm的黑色高跟鞋走得稳稳当当,发出一阵具有节奏感的”哒哒”声。
陆延跟着她坐电梯上楼,最后来到了蒋博云的私人办公室,Eva适时停住脚步:“陆先生,我不方便进去,就送到这里了。”
她语罢也没给陆延反悔的机会,伸手按了一下门铃,这才转身离开。
办公室旁边的隔间原本是Eva工作的地方,但不知道是不是蒋博云提前吩咐了什么,对方直接下楼离开了,偌大的走廊没有任何行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门铃响后没多久,陆延只见面前黑色的办公门“咔哒”一声自动弹开,露出了一条缝隙,他几经思索,最后还是握住了门把手——
蒋博云没喻泽川那么疯,他应该能活着出来吧?
陆延抱着这样的想法,心里安稳了不少,毕竟变态来一个就够了,太多也遭不住。他走进办公室,反手把门虚掩着,只见明亮的落地窗前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蒋博云就坐在电脑后面,还是那副人模狗样的德行。
陆延走到办公桌前站定,语气正常得好像他们前几天并没有发生过冲突:“董事长,您找我?”
蒋博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陆延了,记忆中对方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只有在遇到钱的事情上才会爆发出惊人的渴望。而面前的陆延眼眸半垂,气质从容,看起来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
蒋博云眼眸暗了暗,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着陆延,他一向喜欢得不到的东西,而面前这个“东西”让他越看越喜欢。蒋博云勉强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痒意,沉沉开口:“陆延,公司最近都在传你和薛晋的绯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延一听就知道对方是来找茬的,他和薛晋都是大老爷们儿,公司还不至于传什么“绯闻”,最多怀疑他是不是薛晋的远房亲戚抱上大腿了。退一万步说,就算传了绯闻,和蒋博云有半毛钱关系?
陆延不轻不重刺了他一句:“董事长您日理万机,没想到还管这种闲事,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家里休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要不您问问薛总?”
蒋博云见他装傻,干脆拉开椅子起身走到陆延身旁,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人心中一咯噔:“陆延,那天戴着口罩和你一起逛商场的男人……”
陆延闻言心中一咯噔,糟糕,蒋博云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蒋博云顿了顿才道:“是薛晋吧?”
陆延一愣:“蛤?”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蒋博云看见陆延变了的脸色,越发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测,冷笑一声道:“你勾引人的本事倒是见长,连他都能勾搭上。”
陆延试图解释:“你误会了,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蒋博云却并不相信,只觉得他在找借口:“陆延,薛晋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想让他跌下去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你要抱大腿,是不是也该找个牢固点的抱?”
蒋博云打死也想不到那天和陆延一起逛商场的男子是喻泽川,毕竟这两个人是“情敌”也是“仇敌”。他在听见公司的传闻后,下意识把薛晋和那天见到的黑衣男子比对了一下身形,发现无论是个子还是身高都差不多。
至于对方那天为什么要戴着帽子和口罩挡脸,当然是因为怕被他认出来。
蒋博云觉得自己99%接近真相了。
陆延觉得他99%是脑子进水了:“董事长,如果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工作上还有事,我先走了。”
陆延语罢转身就要离开,手腕却猝不及防传来一股大力,被蒋博云推到了沙发上,心中顿时一惊:卧槽,对方该不会想玩霸王硬上弓吧?!
陆延语气古怪:“蒋总,你这是做什么?”
他可是1啊,蒋博云最好别乱来,他们1发起疯来收不住手的。
蒋博云目光暗沉,一把攥住了陆延的手腕:“陆延,你说我要做什么?这段时间你闹也闹了,骂也骂了,我都忍着,你最好适可而止,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陆延不着痕迹甩开他的手:“蒋总,我没闹,我只是忽然想开了而已,当小情人这件事不道德。”
蒋博云却冷笑出声:“你现在知道不道德了?当初我和喻泽川在一起的时候,你死皮赖脸缠着我,怎么不说不道德了?”
艹,蒋博云这张嘴果然就该打烂。
陆延上下打量着他,好心提醒道:“但是蒋总,现在好像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
蒋博云恼羞成怒:“你!”
蒋博云实在被陆延气得肝疼,他把陆延用力按在沙发上,终于懒得再装正经,语气烦躁:“陆延,你不就是因为名分才和我分手的吗,等鼎游集团的合作办完了,我就不用受董事会那些老东西的管束,可以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
陆延心想蒋博云又在放屁,连新闻媒体都知道他快和鼎游集团的千金林安妮订婚了,谁信谁傻子:“蒋董,我们已经分手了,那些都是过去式了,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要不是上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要不是工资刚涨了20%,陆延现在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蒋博云却没打算放过陆延,他盯着陆延露在领口外面的锁骨,指尖悄然下滑至腰间,极具暗示意味地开口:“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吗?”
陆延大脑当机:“……想什么?”
蒋博云抬手松了松领带,心想自己怎么以前没发现陆延长得这么漂亮,比以前找的那些情人好看得多,勾得他心里痒痒,偏偏这么久还一直没吃到嘴:“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你想在办公室也可以,今天随你,怎么样?”
陆延闻言缓缓睁大眼睛,感觉三观都快震碎了:卧槽,蒋博云原来是个0?!那喻泽川呢?难道是个1?也不像啊!
这俩零号怎么撞到一起的?!
陆延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和谐,系统自动过滤掉了那些“不健康”的内容,导致他一直以为蒋博云是1。
陆延努力维持好自己的表情不要裂开,艰难摇头:“蒋董,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陆延可以勾搭别人,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勾搭自己,就是这么双标。
蒋博云没有把薛晋放在眼里,低低喘息道:“陆延,你对薛晋倒是一往情深,可惜银川集团现在是我在做主,我一句话可以让他生,一句话也可以让他死,你最好不要违逆我。”
他说着已经掀开了陆延的衣服下摆,然而还没等伸进去占便宜,脸颊忽然袭来一阵剧痛:
“砰——!”
陆延下手毫不留情,一拳过去揍得蒋博云连爬都爬不起来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利落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没什么诚意的道:“蒋董,不好意思,我这辈子从来不喜欢被人强迫,刚才下手重了点,您别介意。”
虽然得罪蒋博云不是他的初衷,但还是保住清白更重要。
蒋博云看起来文质彬彬,自然也不会擅长打架这种事。他被陆延揍得眼冒金星,过了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颊震惊道:“陆延!你居然敢打我?!!”
陆延心想我不止要打,还要踹呢。他抬脚一踢,不偏不倚正中蒋博云腹部,对方直接被他踹得弯成了虾米,虽然不至于断子绝孙,但肯定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陆延还特意解释了一句:“蒋董,打是亲骂是爱,您可千万别误会,我这是为了对您表示亲近~”
薛晋刚刚敲定了项目合同,准备送去给蒋博云过目,结果还没走到办公室,途经财务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员工在窃窃私语,脚步不由得一顿。
人多的地方从来都没什么秘密,更何况秘书Eva刚才光明正大过来找陆延,但凡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看见了,两名员工趁着在饮水机旁边接水的时候没忍住低声聊了起来:
“哎,你说蒋董找陆延能有什么事儿啊,他那么高的级别,就算有事情吩咐也该找陈经理嘛,难道陆延要升职了?”
“谁说得准呢,不止是蒋董,上次他生病还是薛总帮请的假,陆延该不会是谁的亲戚吧,后台这么硬?”
“他在公司待这么多年了,要真有什么亲戚关系还能这位置上苦熬呀,听说蒋董是同性恋,难道……”
“咳!”
就在员工猜测纷纷的时候,头顶忽然响起一声严肃的低咳,她下意识抬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了薛晋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吓得登时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薛、薛总……”
薛晋扶了扶眼镜,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公司花钱让你们上班是为了聊八卦的吗?”
那两名员工都羞愧得说不出话:“抱……抱歉,薛总。”
薛晋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蒋董把陆延叫走了?”
员工小鸡啄米点头:“就刚刚,Eva亲自来叫的,指名道姓要找陆延。”
薛晋思索片刻,皱了皱眉:“你们回去工作吧,上班管住嘴,别让我发现第二次。”
他语罢低头看了眼手表,直接走进了电梯。陆延和蒋博云的关系他心知肚明,这两个人八成是在办公室偷情,喻泽川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延的鬼话迷了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手软。
薛晋打定主意要让喻泽川看看陆延的真面目,连手机录像都提前打开了,结果没想到他刚刚走到蒋博云办公室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活像有人在打架。
薛晋面色一变,见门没锁,连忙推门冲了进去:
“蒋董!”
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薛晋,只见沙发旁边的茶几歪七扭八,用来待客的果盘摔了一地,蒋博云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地躺在地上,活脱脱一入室抢劫现场。
陆延双手插兜站在旁边,抬头望天,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薛晋从震惊中回神,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把蒋博云从地上扶了起来:“蒋董,您没事吧?!”
蒋博云疼得冷汗直冒,他艰难抬手指向陆延,断断续续道:“报……报警……给我报警……”
陆延简直就是个疯子,刚才打起来招招都在致命处,蒋博云甚至觉得如果薛晋再来晚一点,他今天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薛晋又是一愣:“报警?!”
蒋博云的伤该不会是陆延打的吧?这对狗男男以前不是挺如胶似漆的吗,怎么忽然间就反目成仇了?
蒋博云快气死了:“你没看见我被他打成什么样了吗?!还不赶紧报警!”
薛晋早就想除掉陆延,只是碍于喻泽川的阻拦一直没能成功下手。他闻言皱眉,眼中悄然闪过一抹暗芒,心想趁这个机会把对方赶出公司也不错,当即呵斥道:“陆延,谁给你的胆子敢殴打董事长?!这份工作你要是不想做趁早走人,多的是人替补,明天就给我收拾东西离职!”
薛晋总担心陆延留在公司会泄露什么,想尽早解决隐患。
结果刚才还漫不经心的陆延听见薛晋的话忽然变了脸色,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薛晋,你说什么?!”
薛晋一懵,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什么了?
陆延还记着上次薛晋暗杀自己的账,这次逮到机会怎么可能不找补回来。他捂着嘴失望后退,一副看人渣的表情看着薛晋:“明明是你说不喜欢我被别人碰的,蒋博云刚才想占我便宜,我没办法才出手打他,你怎么能因为这个怪我?!”
薛晋缓缓瞪大了眼睛:“??!!!”
卧槽,陆延这个逼在胡言乱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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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反正豁出去了,潜规则是不可能被潜规则的,大不了辞职不干,但他临走前一定要拉个垫背的。
陆延最后看向蒋博云,给薛晋甩了最后一个黑锅:“董事长,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是我心里只有薛总,你如果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千万别在公司里报复他!”
潜台词:请千万千万要往死里整他!
陆延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一副受不了打击失魂落魄的样子,顺带着还把门给关上了。
薛晋留在原地,人已经傻了,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荒谬的状况,错愕看向蒋博云:“董事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博云却抬手打断了他,捂着青紫的脸颊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身,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愤恨:“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陆延那个贱人纠缠在一起的?!”
薛晋着急解释:“您误会了,我和陆延没什么……”
蒋博云暴怒出声:“没什么?!没什么你那天会和他一起逛商场?!没什么你会无缘无故帮他请病假?!”
薛晋闻言心中顿时一沉,逛商场那件事他听喻泽川说了,请假更是因为喻泽川开口,但这些是万万不能让蒋博云知道的,一时竟无从反驳。
蒋博云见他不吭声,面色阴沉道:“薛晋,你如果还想在银川集团做下去,趁早给我把陆延甩了!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别想碰,知道吗?!”
薛晋:“……”
现在的gay都这么恐怖了吗?他是直男啊。
薛晋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董事长,那还需要帮您报警吗?”
蒋博云自己理亏,当然不可能报警,他皱眉舔了舔破损的嘴角:“不用,给我联系私人医生过来。”
薛晋斟酌着开口询问:“那陆延……”
蒋博云:“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薛晋这下答应得非常爽快:“我这就去办。”
于是就在公司流言已经发酵到据说陆延是薛总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时,下午他就去办了离职手续,不仅把上个月的工资领到了手,甚至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离职遣散金。
“拿着钱离开这里,如果再搞什么小动作,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薛晋把陆延送到了楼下,眼神暗藏警告,每个字都说得格外用力。
正值工作日,四周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车辆穿行而过的呼啸声,远处延伸的公路就像一条交错纵横的命运线,试图更改,但又不可更改。
陆延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今天12号,距离他完成任务还剩18天,内心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是真慢,他对着天边难得明朗的太阳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放心吧薛总,我保证,接下来的半个月你肯定不会再见到我了。”
他语罢逆着阳光回头,面容一度模糊不清,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喻泽川怎么样了?”
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问候老友。
薛晋当然不会告诉他,冷冷道:“跟你没关系。”
陆延耸了耸肩,他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多亏薛晋的面子在,刚才办离职的时候他的工资和离职金已经全部打到了银行卡上,足够滋润活好几个月。
陆延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回家,他闭目靠在车窗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
现在好了,喻泽川已经从他的生活中远离,而他也不用再和蒋博云那些人打交道,只要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十几天他应该能平安度过。
陆延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唤出了系统:【对了,上次我完成支线任务不是奖励了五十积分吗,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一颗黑色的心脏悄然浮现在空气中,情景诡异。系统对于规则性相关的问题倒是有问必答,只是声音带着刺啦的电流响,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你可以在商城抽奖,也可以留着在后面的关卡使用。】
陆延陷入了沉思:“你觉得我是抽奖比较好,还是留着在后面的关卡使用比较好?”
系统:【在后面的关卡使用比较好。】
陆延:“谢谢,帮我抽奖。”
系统:【……】
陆延说了不会再信系统的鬼话,那他就一定不会信,不管对方说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就对了。
系统感觉自己被陆延耍了,忍着怒气弹出商城的兑换面板,什么回溯沙漏什么保命甲应有尽有,但那些三位数起步的东西显然不是陆延这种穷逼能够买得起的。
陆延把屏幕划到最底下,角落有一个红色的小福袋标志,刚好五十积分:“这个福袋里面是什么?”
系统冷冰冰吐出了两个字:【随机。】
它怀着恶意:【可能会有超出价值的道具,但也有可能是空的。】
陆延毫不犹豫买了福袋,他能不能活到下一关都是问题,想那么长远干嘛:“福袋什么时候能开?”
系统:【随时。】
它拖着死人般的腔调,仿佛对陆延已经没了脾气。
陆延想了想:“现在先不开,等急着用的时候再开吧。”
现在万一开出来是个空的,他会相当泄气,但如果留着,就是希望。
之后的一段时间,陆延并没有回出租屋,而是在一家市中心的酒店订了半个月套房,顺便把那部植入了窃听系统的手机给扔掉换成新的,每天除了吃饭,基本上不出门。
另外一边,银川集团和鼎游集团的合作项目也已经步入正轨。酒楼包厢里双方亲自洽谈,连合同都准备好了,只是蒋博云生性多疑,一直犹豫不决。
鼎游集团的林董事长从助理手中接过文件,花白的头发梳理整齐,只看面相就知道年轻时一定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蒋董,这是合同,你可以看看有什么问题。”
蒋博云的身旁坐着林安妮,男俊女美,远远看去一对璧人。他接过合同,笑着牵住林安妮的左手道:“林伯父,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叫我博明就行了。”
林安妮把手抽出来,起身给林董事长倒了一杯茶,笑意甜甜:“是呀爸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林鸿景垂眸喝茶,不置可否,他对蒋博云向来没什么好感:“蒋董,还是先看看合同吧。”
蒋博云心中清楚他不喜欢自己,却也不介意,面上依旧挂着风度翩翩的笑意。他翻看了一下合同,试探性问道:“伯父,那一片海岛我们考察的时间太短,这么快就出手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了?”
林鸿景放下茶杯,连眼皮子都懒得掀:“我不怕告诉你,跃腾也想竞标那片海岛的使用权,这次的项目他们也有份,你信不过鼎游集团,再加上跃腾总该相信了吧?”
蒋博云轻咳一声:“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鸿景也不知信了没信:“你不用担心亏损,海岛开发交给鼎游和跃腾办就行,周边的楼盘的项目你不是去年就已经在推进了吗,能炒多少算你的本事。”
蒋博云变了变脸色:“伯父,不是说好海岛开发我也占一份吗?”
林鸿景微微摇头:“你性格太谨慎了,再练练吧。”
什么谨慎,只是说得好听,就差指着鼻子骂他胆小了。
蒋博云对这块地的前景相当看好,如果建设成功利益不可限量,怎么可能放弃这块肥肉。他听见林鸿景的话面露尴尬,在桌子底下推了推林安妮的膝盖。
林安妮会意,开口撒娇:“爸爸,之前不是说好了带着博云一块做吗,项目这么挣钱,干嘛要白白便宜了跃腾。”
林鸿景虎着脸斥道:“你少说两句,大人的事不用你插嘴。”
林安妮撅了噘嘴:“真讨厌!博云,你赶紧和爸爸道歉嘛,合同签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干嘛犹犹豫豫的。”
蒋博云借坡下驴,起身倒了一杯酒敬过去:“伯父,刚才是我不好,您别介意,实在是投资太大,谨慎为好。”
林鸿景压下他的酒杯,冷哼一声道:“我当年二十岁白手起家,能混到今天全靠胆气,如果像你一样‘谨慎’,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想挣钱又不想担风险,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你还是专心建设楼盘吧,海岛开发的事,等你以后和安妮结婚了再说。”
蒋博云这个人,你越劝着他买,他越觉得里面有鬼,但林鸿景话里话外都想把他从合作里撇出去,反倒让他多了几分心急:“伯父,您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意担风险,我如果不愿意的话,今天就不会过来签合同了。”
他语罢对着助理伸出手,直接把合同接过来,当场签字盖了公章以示诚意。林鸿景见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蒋博云的注视下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签了。
林安妮笑着走过去趴在林鸿景肩膀上:“这样才好嘛,爸爸,你看博云多尊敬你,以后不要再对他那么严肃了。”
酒桌上除了蒋博云等人,薛晋也在场,只是他一直静坐在旁边,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偶尔和林鸿景对上视线,也很快错开了。自从上次出了陆延那件事,蒋博云对他就有些防备,这个时候薛晋如果帮着一起劝,反而会引起怀疑,倒不如闭嘴。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蒋博云最后喝得醉醺醺,连走路都在打晃。
薛晋上前扶住蒋博云:“蒋总,您喝醉了,要不我开车送您回去吧。”
蒋博云却拒绝了,他伸手扯松领带,面庞因为酒意有些微微泛红,破天荒道:“不用,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先回去吧。”
外面有两个保镖,直接护送着蒋博云离开了。
薛晋见状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摸不透对方的行踪。他站在包厢门口,掏出手机正准备做些什么,后背却忽然被谁给撞了一下,缠上了一双柔软的手臂,耳畔响起女孩哼哼唧唧撒娇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呢,蒋博云那个讨厌鬼都走了,你还不搭理我。”
薛晋神色无奈,显然猜到是谁了,他微微用力拽松腰间的手,转身面向来者:“安妮,乖一点,我还有事要办,明天陪你好不好?”
这名女孩赫然是林安妮,蒋博云对外传言即将订婚的鼎游集团千金。
林安妮扯住薛晋的领带拽了拽,迫使对方弯下腰,娇蛮却不让人讨厌:“哼,老实说,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泽川哥?”
“嘘。”
薛晋压了压她的唇,镜片后的目光闪动,难得带了几分严肃:“隔墙有耳,知道了还敢说这么大声?”
林安妮抿唇:“虽然这么做是为了报复蒋博云,但你和泽川哥可千万别……”
她顿了顿才道:“别做一些不好的事。”
薛晋陡然陷入了静默,他一言不发摸着林安妮的头顶,似乎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道:“安妮,你不懂。”
他其实没打算把林安妮牵扯进来,但没想到林鸿景为了啃下蒋博云这块肥肉,不惜让自己亲生女儿当诱饵,订婚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
林安妮扭头躲开他的触碰,莫名有些烦躁:“我是不懂,但我和泽川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拿他当亲人的,让蒋博云破产不就好了,你们如果真的做什么,岂不是把自己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她语罢又软了语气:“喂,你答应娶我的,该不会不认账吧?泽川哥还答应做伴郎呢,你们不能反悔。”
薛晋闭目捏了一下鼻梁,眼眶莫名有些发酸,等他重新睁开时,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是不会反悔的,泽川就不清楚了,你知道,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林安妮晃了晃他的领带:“总之你们不许反悔。”
薛晋耐心哄她:“好,你先回去,我肯定想办法让他过来当伴郎,别在这里待太久,免得被人发现,嗯?”
林安妮偷偷亲了他一下,这才指着薛晋得意道:“你这个穷小子,可别想逃出本小姐的手掌心。”
穷小子?
薛晋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不由得愣了一瞬,随即哑然失笑,是啊,以前念书的时候他确实只是个穷小子呢,和林安妮这种千金身份天差地别,现在好不容易出息了……
好不容易出息了,却又肩负起了更重的东西。
薛晋目送着林安妮离开,直到对方蹦蹦跳跳的身影从视线内消失,这才掏出手机,继续编辑刚才那条没完成的信息,几经犹豫,最后还是轻点了发送:
【计划成功,随时可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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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手机放在桌面上,忽然轻微震动了一瞬,屏幕亮起,成了昏暗书房里唯一的光。
喻泽川原本靠在椅子上打盹,听见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神色清明,很显然并没有睡着。他拿起手机,瞥了眼上面的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蒋博云投资的那座海岛其实是银川集团早年的备选开发项目,周边资源丰富,风景绝佳。但喻老爷子当年私下带着团队在那里考察了许久,发现里面不仅毒蛇繁殖迅猛,而且存在地势问题,原本都已经和航运公司牵好线了,最后还是被迫放弃。
消息瞒得很死,只少数人知道。
蒋博云生性谨慎,一定会提前调查,但他派去的考察团都被喻泽川暗中收买,所以传回的消息永远只会是:利益大,可开发。
鼎游集团的林鸿景是喻老爷子的至交好友,在圈子里算龙头,只要他愿意出面引蒋博云在附近投资建设楼盘,这件事就成功了一大半。到时候海岛的内部情况一旦对外公布,不仅蒋博云上百亿的投资会打水漂,他甚至还会面临银行的巨额贷款。
只是,银川集团也会因此元气大伤。
“人都死了,还管那些东西吗……”
喻泽川在黑暗中轻笑一声,只有无尽的讥讽。他慢慢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细白的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磨砂轮转动,幽蓝的火光跳跃,照亮了那张阴郁的脸。
喻泽川右手捏住鼠标操控电脑,透过白色的烟雾,电脑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都是当年的账目。
出自蒋博云的授意。
出自陆延的手。
烟味卷进肺部,有些呛人,熏得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充满了血丝,仇恨就像喉间的咳意,怎么也止不住。
电脑里的数据喻泽川整理了很久,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甚至能清楚背下里面的每一个数字,但总有两个人的名字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也没办法从里面剥离。
陆延当初撒的谎,在这些如山的证据面前支离破碎,不堪一击。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喻泽川盯着屏幕轻声吐出这句话,没有太过愤恨起伏的情绪,只有理所应当的平静,就像杀人偿命,欠债当还,而他也要讨回属于自己的那笔帐。
薛晋晚上驱车赶过来的时候,桌角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他嗅到空气中浓郁得有些呛人的烟雾,下意识看向坐在电脑后的喻泽川,眼中罕见闪过一抹挣扎:“泽川,你一定要去吗?”
喻泽川拉开椅子起身,纯黑色的衬衫裹住身躯,已经瘦得有些空荡了。他站在落地窗前,伸手贴住冰凉的玻璃,远处的霓虹灯光、人声鼎沸好似触手可及,却早已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声音低沉,反问薛晋:
“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你说我要不要去?”
薛晋上前一步,显得有些焦急:“可是蒋博云已经上套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身败名裂,我们没必要……”
他话未说完,倏地对上喻泽川那双阴鸷狠戾的眼,剩下的话就像被什么堵在了喉咙口,多说一个字都会变成背叛。
细密的汗从额头冒出,薛晋攥紧拳头,内心做着天人交战,最后他终于做出妥协,颓然闭目道:“我和你一起。”
他又定定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一起。”
喻泽川这下没出声了,他望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来说算兄弟又不算兄弟的人,心情一度复杂到了极点。尽管当初他们约定好一起复仇,但事到临头,喻泽川忽然发现薛晋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对方没坐过牢,也没沾过血,只要能从这道漩涡中抽身离开,后半辈子依旧是干干净净的,他甚至还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在等他。
穷途末路,一无所有,这些词仅仅只是喻泽川一个人的写照。
因为抽了太多烟,嗓子被熏得沙哑:
“我说过,你只用让蒋博云签下合同,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薛晋却出乎意料的坚持,红着眼低吼道:“我当初也说过了,有什么事一起办,还是说你根本没把我当兄弟,觉得我不配帮爷爷报仇?!”
喻泽川皱眉:“我没这么说过。”
薛晋的胸膛起伏不定:“泽川,你好不容易出来,我确实不想让你再沾血,但如果你一定要蒋博云血债血偿,我和你一起!”
空气彻底陷入了静默。
喻泽川没说话,似有动摇。
薛晋趁热打铁劝道:“泽川,等蒋博云破产之后,他会生不如死的,你与其弄脏自己的手,为什么不让他自生自灭?凭我们两个的本事,银川集团一定可以东山再起,何必为了这种人赔上后半辈子?!”
薛晋的话是有道理的,可道理只是道理,太多人明白,却根本做不到。
喻泽川睨着薛晋焦急的神情,最后情绪不明的“嗯”了一声:“我考虑考虑。”
薛晋闻言紧绷的脸色终于有所松懈,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这就对了,爷爷也不希望你为了那种人渣弄脏自己的手。”
喻泽川不置可否:“你过来有事吗?”
薛晋眉头微皱:“没什么,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蒋博云今天好像有些奇怪,带着两个保镖不知道去了哪儿。”
喻泽川:“你没问?”
提起这个薛晋就来气:“自从上次那个姓陆的在办公室胡言乱语,蒋博云就已经有些防备我了,要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得力助手,只怕连海岛的项目他也不会让我跟,我早就和你说过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满嘴谎话!”
喻泽川淡淡垂眸:
“我知道。”
“我从来没信过他。”
薛晋一时噎住了,他不知想起什么,把手中拎着的纸袋放在了桌上:“你又没吃晚饭吧,我在附近餐厅顺便给你带的。”
喻泽川看也未看:“知道了,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后面的事你不用跟了,好好休息。”
薛晋有些不放心:“你如果……如果决定动手,记得提前告诉我。”
他语罢紧盯着喻泽川,直到亲眼看见对方点头答应,这才放心转身离开。
“薛晋——”
快到门口的时候,喻泽川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薛晋下意识回头:“怎么了?”
喻泽川认真问道:“你坐过牢吗?”
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连薛晋都懵了一瞬,然而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喻泽川又轻笑了一声:“我开玩笑的,你走吧,别回头了。”
薛晋心中奇怪,却也没多想,点点头离开了。
他走后,喻泽川重新回到电脑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股份转让合同,受赠方赫然写着薛晋的名字。
喻泽川当年入狱前,把一半股份转给了蒋博云,另外一半还留在手中,不过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留给薛晋反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喻家当年堆金积玉,钱财流水似地散了出去,帮助过的人数不胜数,临到头居然只有一个连养子身份都算不上的薛晋肯记着这份情。
喻泽川自己都觉得讽刺。
他把合同装进档案袋封好,走进卧室换了一身利落便于行动的衣服,锋利的匕首藏入袖中,戴上口罩和帽子,幽灵般潜入了黑夜。
晚上九点,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人最困乏的时候,陆延却清醒无比。
没有别的原因,他被绑架了。
四周环境漆黑,空气中泛着潮湿腐朽的味道,像极了地下室。陆延被绑在椅子上,眼前蒙着黑布,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
此刻他的内心是绝望的,因为距离存活三十天的任务只剩下最后三天了,偏偏他在吃完晚饭回酒店的途中被人绑了架。
只剩最后三天!只剩最后三天!
哪怕陆延这种没心没肺的性格,也不禁在心里悔得直撞墙,好好的出去吃什么饭?!少吃一顿也饿不死啊!这下好了,马上就要吃断头饭了!
前面一段时间实在过于风平浪静,陆延也不禁放松了警惕心,他无意识动了动手腕,绳子摩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粗糙的刺痛感,清楚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是谁?
到底是谁绑了他?
陆延靠在椅子上,呼吸有些沉重,他在脑海中飞快过滤着人选,首当其冲的就是喻泽川,其次是薛晋,再其次就是蒋博云。
无论是这三个里面的哪一个人,他都落不了好。
到了现在这个处境,连等待都成了一种幸福。
陆延只希望那个“绑匪”不要太快想起自己,死在这个时候未免也太憋屈了,就和打游戏一个道理,在开局挂掉和在终极关挂掉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心情。
然而老天爷却偏偏不遂他的愿。
后半夜的时候,陆延忽然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醒,他下意识坐直身形,仔细侧耳倾听,却发现那道脚步声最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
哪怕蒙着眼罩,陆延也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眼前落下了一片更暗的阴影。
他因为紧张,呼吸声有些急促。
“啪。”
一只手轻轻打开了房间开关,明亮的灯光顺着眼罩缝隙刺入,比针还要扎眼。
陆延下意识偏头,然而蒙着的眼罩直接被人揭开,他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白光晃得大脑发晕,短暂几秒的适应过后,他重新睁眼,终于看清了来者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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锃亮的系带皮鞋,黑色的西装裤管,因为醉意有些凌乱的白衬衫,视线再往上,那张风度翩翩的脸终于在灯光下显形,眼神满怀恶意。
是蒋博云!
陆延的心咯噔一声,竟不知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好的是他和蒋博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坏的是他上次刚刚暴揍了对方一顿,真是无仇也结了仇!
“蒋董?”
陆延的声音细听有些紧张,只是被那一丝用来伪装的笑意掩藏得很好,“有什么事不能约着见面聊,要用这种办法把我带过来?”
“约着见面?你确定我还能把你约出来?”
蒋博云冷嘲热讽,他随手扯了扯领带,弯腰捏住陆延的下巴,力道大得指尖差点陷入皮肉:“这段时间我一直忙着谈合同,抽不开身收拾你,你不会真的以为上次那件事可以轻飘飘揭过去了吧?”
陆延松了口气,果然是因为打架的那件事:“蒋董,上次是我太冲动了,实在不行……我让你打回来?”
只要能活下来,挨顿揍算什么。
陆延想的很敞亮。
然而蒋博云想要的显然不止这些,他咬牙切齿道:“打回来?我如果想打回来,直接让底下人动手不就行了,何必这么费劲把你绑回来?”
陆延:“……”
几个意思?
蒋博云明显喝醉了,陆延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任何负面情绪一旦经过酒精发酵,都会浓烈得让人心惊。
蒋博云双手改为掐住陆延的脖颈,一点点施加力道,窒息的感觉潮水般涌来,让人头脑发胀。
“陆延,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
陆延违背良心,艰难出声:“你对我挺好的。”
蒋博云却更愤怒了:“好?如果你真的觉得好,为什么还要和薛晋那个狗东西纠缠在一起?!”
陆延眼泪汪汪,自动点亮了说瞎话技能:“其实我是被迫的,我心里喜欢的一直是你。”
蒋博云罕见骂了脏话:“你他妈的放屁!”
陆延快被他掐死了,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是……是真的……”
“外面传言说你和鼎游集团的千金林安妮要……要订婚了,我没钱没势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所以故意用薛晋来……来气你的……想让你和我分开……”
说完这么一长段话,陆延感觉自己真的要背过气去了,他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加了把猛料:“你如果不信,就掐死我吧,反正这么多年你也只是把我当个可有可无的小情人,临死了你也从来没信过我!”
蒋博云眼中闪过一抹薄怒:“你!”
陆延倒打一耙的本事相当厉害:“我如果不喜欢你,当初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帮你陷害喻泽川?!我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默默无闻跟着你?!现在你要结婚了,连放我自由都不行吗?!”
陆延接连一串的质问把蒋博云弄得哑口无言,他下意识缩回手后退,眼中接连闪过心虚和惊疑不定:“陆延,你的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陆延毫不避让直视着他,心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反正我人在这里了,你要杀就杀,随你的便,就当我之前眼睛瞎看错了人!”
他太过理直气壮,一度让人觉得亏心的是蒋博云,再加上后者喝了酒,正值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看起来倒真像被唬住了似的。
蒋博云烦躁抹了把脸,正准备说些什么,地下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从外间传来一道压低的男声:“蒋董,有急事。”
蒋博云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外面的那道声音略显焦急:“蒋董,和鼎游合作的项目出事了。”
“你说什么?!”
此言一出,蒋博云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他连陆延都没顾得上管,立刻转身离开了地下室,铁门关上发出“嗡”的一声震响,愈发显得四周寂静空荡。
眼见蒋博云离开,陆延松了口气,他倒在椅子上,艰难摸索着手腕上的绳结,试图解开绳子,同时把椅子一点点挪到门口,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蒋博云还没走远,谈话声断断续续从走廊传来,有些听不真切,但最后几句情绪暴怒,哪怕陆延被关在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项目被勒令停工了?!考察团当初干什么吃的?!项目都完成一半了你们告诉我地势有问题?!”
“林鸿景那个老东西呢?!给他打电话!现在立刻马上!”
面对神色狰狞活像要吃人的蒋博云,助理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蒋……蒋董……这件事不知道被谁爆给媒体,现在网上都在疯传,估计明天就压不住了,事发第一时间我们就和鼎游方面联系了,但是他们根本不接电话……”
话未说完,他被蒋博云狠狠推开,撞得头晕眼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蒋博云快步走到客厅,手忙脚乱找到手机准备给林鸿景打电话,慌到连指尖都在抖。他隐隐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圈套,但又找不到破绽。
海岛的项目确实有很多公司在争,要不是林安妮喜欢自己,林鸿景也不会把那块蛋糕分出来。他就算要陷害自己,难道就不顾虑一下林安妮吗?!
蒋博云满脑子都是自己即将打水漂的投资,他浑身冷汗直冒,指尖在通讯录上飞快滑动着,一下子想打给林安妮,一下子想打给林鸿景,最后一个电话也没拨出去,愤怒将手机砸了出去:
“砰——!”
手机重重摔在岩板瓷砖上,因为力道过大,屏幕瞬间碎成了蛛网,缝隙向四周蔓延,正如同他即将支离破碎的人生。
地下室里,不知过了多久。
陆延终于想办法挣开了绳索。
他指尖修长,又耐心十足,在黑暗中摸索着勾住绳结的外圈,然后艰难往外拽,就在手腕已经快抽筋的时候,终于拽松了。
“哗啦。”
绳子落地发出一声轻响,蛇一般蜿蜒趴在潮湿的地面。陆延弯腰解开捆住自己脚腕的绳子,因为被捆得太久,站起来的瞬间差点摔个踉跄。
不能在这里待了,必须要想办法逃走!再待下去要么死在蒋博云手里,要么清白不保,无论哪个结果对于陆延来说都相当可怕。
陆延活动了一下手脚,抬头时发现上面有一扇透气窗,他后退目测了一下大小,发现根本不够一名成年男性钻出去,只得徒然放弃。
“系统,”
陆延迫不得已喊出了那个黑心鬼,
“现在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多久?”
系统在幽暗的空气中显形,声音终于不再是那死气沉沉的腔调,竟罕见听出了几分愉悦:【还有……两天零三个小时。】
如果只剩三个小时,陆延再怎么也能苟完,但如果是两天零三个小时,难度翻了不止几倍。
陆延背靠着门板,因为死亡的逼近,他的心跳有些快:“你好像很高兴?”
系统否认:【不,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我的603号宿主。】
陆延自我嘲讽:“我如果死了,你马上就可以迎来你的604号宿主。”
系统不置可否,轻飘飘隐去了身形。
陆延没有别的武器,只能将那张椅子拽到身旁,他紧张靠在门后,静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蒋博云不进来更好。
对方如果进来,那就举起椅子来一个爆头痛击,说不定还能趁乱逃出去,总之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陆延能感觉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困倦袭上大脑,他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外面的天色从暗变成了更暗,月亮也惨淡得有些死寂。
就在陆延警惕渐弱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瞬间清醒过来,攥住椅子的手也浮现出了青筋。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陆延后退两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椅子。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蒋博云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内,陆延想也不想直接举起椅子砸了过去,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对方的身形轰然倒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陆延站在门后,见状长舒了一口气,他把手里的椅子扔在旁边,立刻上前摸索着蒋博云的口袋,从里面找出了对方的手机准备报警——
系统只说喻泽川杀他的时候不能报警,又没说蒋博云杀他的时候不能报警?
陆延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毛病,他蹲在地上按下号码拨打电话,结果发现地下室没信号,急得汗都冒出来了,全然没注意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男士系带短靴。
“……”
那双鞋上沾着泥土,还有某种粘稠的液体,看起来并不干净。
蒋博云趴在地上,后脑遭受重击昏死了过去,身下却缓缓淌出一片鲜血,越扩越大,腥锈味逐渐蔓延开来。
陆延捏着手机,慢半拍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缓缓垂眸,只见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滩血迹,面色一变,终于抬头看向门口——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抹身影。
对方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站在门口时几乎挡住了大部分光亮,只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右手垂落身侧,苍白修长的指尖攥着一柄锋利的折叠刀,刀尖还在缓缓往下滴血:
“滴答——”
“滴答——”
陆延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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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诉]
投诉色情有害
投诉涉未成年有害
投诉数据造假
投诉伪更
其他
“喻泽川……”
陆延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地下室甚至带出了回音。他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地上生死不知的蒋博云和空气中逐渐浓郁的血腥味都在清楚提醒着陆延,自己的下场很可能好不到哪里去。
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大脑飞速运转,脸上适时出现了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喜:“你怎么来了?”
“上次你让我离开后,我就从银川集团离职了,没想到蒋博云还是不肯放过我,把我抓了过来。”
“幸亏你过来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多么言不由衷,只有陆延自己心里清楚。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偌大的地下室仅有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情景显得格外诡异,最后口干舌燥,终于住了嘴。
喻泽川站在门口,颇有耐性,他一直静等着陆延没了声,这才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说完了?”
陆延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因为他看见喻泽川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一步步走了过来,手中的匕首也悄然转变方向,换了一个更方便刺出的姿势。
很明显,对方想杀他,刚才的耐心倾听似乎也只是为了等他说完遗言而已。
陆延在喻泽川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无意识后退,他不明白自己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上一次喻泽川驱赶他离开的时候,他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上并没有杀意。
人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会本能远离,逃到安全区域。
陆延缓慢后退。
一步、两步……
直到后背猝不及防抵上冰凉的墙壁。
陆延身体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退无可退。他死到临头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望着喻泽川问道:
“你从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想杀我的?”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骗过我了吧?”
喻泽川冷淡反问,折叠刀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旋绕,看得人眼花缭乱,嗓音却冰凉刺骨,
“我从来都没打算让你活。”
喻泽川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味,不止是蒋博云的,还有属于他自己的。外面的两个保镖同时对付起来显然有些困难,喻泽川打晕了他们,自己也受了重伤。
陆延暗中估测着对方的体力,思考自己如果扑上去夺刀,胜算会有几分,却怎么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数据。
陆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事实上他确实笑了一声,窗外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来,让那双眼睛愈发显得干净分明:“你既然这么说,看来我今天是必须死了。”
他语罢张开双臂,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忽然认真问道:“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让我最后抱一下。”
喻泽川盯着他,没有动。
陆延见他不答,大着胆子主动上前,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喻泽川。他走得很慢,甚至连呼吸都放浅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最后终于触碰到对方冰凉沾血的衣角。
陆延白皙好看的指尖顺着一点点攀爬向上,像只翩飞的蝴蝶,最后穿到了喻泽川身后。
他小心翼翼收拢怀抱。
两具身躯贴得密不透风。
喻泽川全程都没什么反应。
陆延不慎摸到了喻泽川后背的粘稠,他垂下眼眸,看见自己殷红的掌心微微一顿:“你受伤了?”
帽檐降下一片阴影,喻泽川的眉眼轮廓都被吞噬,他用刀尖抵住陆延的腹部,轻轻滑动,让人毛骨悚然:“和你有关系吗?”
陆延笑了:“当然有关系,你如果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他是第二次说这句话。
上一次还是在出租屋里,喻泽川为了救他不小心被薛晋刺伤。
陆延说得那么真,语调低沉温柔,眼眸又那么深情,你很难从他身上找出一丝虚伪,喻泽川手中的刀尖不自觉缓缓垂下,似乎有些恍神。
“砰——!”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动静忽然响起。
陆延毫无预兆出手,快如闪电夺下了喻泽川的刀,同时左手抬起用肘部击中对方肩膀,将他狠狠抵在了墙上。
冰凉的匕首再次贴住脖颈,只是这次换了身份。
喻泽川神色惊怒,眼底猩红一片,这让他看起来好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陆延,你又在骗我!”
陆延夺得了先机,心中并没有感到多么高兴,他攥住刀尖的手牢牢抵着喻泽川的脖颈,一刻也不敢松开,声音低哑:“我只是想活。”
地下室里有通风窗,却没有感受到一点风,闷热,潮湿,冷汗爬满了后背,黏腻得比酷暑还要难受。
“你好不容易从监狱出来,活着不好吗?”
“活着?”
喻泽川闻言一怔,不知怎么,喉间忽然溢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笑得浑身发颤,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神经质的敏感。
通红的眼眶,苍白的肤色,
阴森的鬼气弥漫在周身,像活人又像死人。
喻泽川一直笑,一直笑,最后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喘气。他头上的帽檐不慎滑落,露出白玉般无暇的面庞,右脸却被一道伤疤硬生生割裂。
喻泽川缓缓抬眼看向陆延,里面蓄着猩红的泪水和滔天的恨意,一字一句咬牙问道:
“这五年来,每一个晚上我都痛苦得恨不得去死,你们凭什么活着?!”
整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几欲在仇恨的浪潮中溺毙。
“你们凭什么在毁了我的人生之后,还能好好活着?!”
面对喻泽川歇斯底里的质问,陆延陷入了沉默。作为一名曾经在死亡线挣扎的癌症病人,他下意识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比活着更好的事了。
他以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不会有痕迹留下,却不知道有人就算从地狱爬出,也日日承受着烈火煎熬。
喻泽川说话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脖颈不慎碰到刀刃,擦出了道道红痕。陆延下意识将匕首往里面收了收,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躺着的蒋博云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
蒋博云睁开混沌的眼,视线内一片血红,身上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疼。他艰难抬手摸向额头,却触碰到满手鲜血,黏腻到近乎干涸。
地下室内的排气扇不停转动,一片又一片的扇叶阴影掠过头顶,让人眼前发晕。
蒋博云喘了口粗气,大脑的疼痛让他思维迟缓,记忆中最后一幕画面却是他坐在沙发上打电话,忽然被男人从身后用刀刃抵住的情景。
“蒋博云,好久不见。”
低沉冰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熟悉而又陌生,
对方穿着一身暗色的衣服,几欲融入黑夜。帽檐下是一张清冷锐利的脸,目光桀骜,除了右脸那条疤有些陌生,一切都是蒋博云午夜梦回时最胆寒的模样。
“喻……喻泽川……”
蒋博云见状面色煞白,几欲把胆子吓破,之前就有人提醒他喻泽川最近好像出狱了,他还刻意调查了一番,但私家侦探传来的消息却说喻泽川隐姓埋名去了一个偏远的小镇生活,似乎没有再回a市的打算。
蒋博云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私家别墅里,感受到后腰抵住的刀刃,他惊慌摆手:“泽川……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千万别动刀……钱和公司我都可以还你……”
这栋别墅还有两个保安,蒋博云试图拖延时间等他们过来,喻泽川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轻飘飘反问道:“怎么,在等你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保镖?”
蒋博云身形一僵:“你什么意思?”
他话音未落,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那人下刀又快又狠,导致蒋博云愣了几秒才感受到疼痛。
他不可思议低头,只见腹部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上白净的衬衫,还在滴滴答答下落。
“没什么意思,他们都被我打晕了而已。”
喻泽川面无表情攥紧刀尖,狠狠刺入,搅动,蒋博云疼痛到一度弯腰作呕,他的惨叫声响彻房间,却没有谁会听见。
“啊啊啊啊!!!!!”
郊区别墅就是有一点好,安静;富人的房子也有优点,那就是足够隔音。
绑架陆延的时候喻泽川就学会了一件事,千万不要听这些人的废话。
喻泽川仰头深吸一口气,鼻翼间充斥的血腥味一度让他感受到了愉悦,声音低沉缓慢,却格外清晰:“钱,你可以还,公司,你也可以还,但监狱里的那五年,还有我爷爷的命……”
他倏地抽出刀刃,再狠狠原路刺回,低声问道:“蒋博云,你拿什么还?”
喻泽川忽然摇头:“还是别还了吧,把你的命给我就好……”
蒋博云竭力挣扎,然而他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一个疯子的,腹部的伤口被反复刺穿,疼到近乎麻木。他最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狠狠将喻泽川一把推开,慌不择路朝着前方逃去,留下一地蜿蜒的鲜血。
蒋博云跑得踉踉跄跄,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喻泽川拎着刀,不紧不慢追上来,看见他时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
“陆延呢?”
蒋博云闻言神情一瞬间从痛苦转为错愕:“陆延?!”
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什么,震惊看着喻泽川身上的衣服,越看越觉得眼熟,分明是那天和陆延一起逛商场的男人。
蒋博云的脑子“嗡”一声乱成了一锅粥,不可置信摇头:“你……陆延……不……不可能……你们是什么时候背着我纠缠在一起的?!”
喻泽川什么也没解释,他眼角余光一瞥,忽然发现地下室的暗门,直接将蒋博云从地上揪起来朝着前方走去,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恶劣出声:“你可以和他纠缠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行?”
这件事仿佛成了压垮蒋博云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捂着剧痛的腹部,气得浑身发抖,心知死期在即,忽然癫狂笑出了声:“喻泽川!你他妈的不会真以为陆延喜欢你吧?!他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贱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老子从上学的时候就忍你很久了!”
“你不就是家里有点臭钱吗,天天装什么大少爷脾气,发病的时候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躲在角落里,谁会喜欢一个神经病呀哈哈哈哈……”
“你这种人……这种人永远不会得到真心的……要不是为了钱,你以为我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吗……”
蒋博云越笑越癫狂,到最后已然有些神智不清了,直到涌出的鲜血呛到气管,这才咳嗽着熄了声。
喻泽川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一言不发打开地下室的门,直接将他推了进去。
轰然一声,尘埃四起。
……
蒋博云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身,已经失去了理智,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陆延也好,喻泽川也好,这两个人都该死!
蒋博云捡起了地上的板凳,面色狰狞,直接照着陆延后脑狠狠砸了过去,速度快得能听见劲风声——
“砰!”
说时迟那时快,喻泽川忽然一把推开陆延,侧身避开了蒋博云砸过来的椅子。他手中寒芒一闪,抬脚踢中蒋博云的腹部,趁对方倒地时拔刀狠狠向下一刺,正中咽喉——
“噗!”
数米高的鲜血从蒋博云喉间喷溅而出,喻泽川及时偏头避开,但还是溅了满身,鼻翼间充斥着浓郁的铁锈味,视线被染得一片猩红。
陆延在旁边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见蒋博云面色扭曲,身形抽搐着痛苦死去。而喻泽川利落拔出刀刃,苍白的侧脸溅上斑驳的血迹,美得诡异又令人心惊,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原来他的袖中还藏着一把刀。
但陆延无法再骗他第二次了。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包裹住全身,黏腻,湿濡。
陆延猝不及防被喻泽川扼住咽喉,又一次狠狠抵在了墙上,刀刃贴着皮肤,已经陷下去了几分。他心中慌乱,知道自己逃不掉,但仍有些不甘心,固执想得到一个答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喻泽川垂眸睨陆延的咽喉,语气毫无感情:“我从来就没信过你。”
陆延:“为什么?”
喻泽川闻言唇边的弧度一顿,然后缓缓落下,看起来并不高兴。他喉结滚动,最后在陆延耳畔冷冷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喜欢吃抹茶蛋糕的是薛晋,不是我……”
抹茶蛋糕是薛晋喜欢吃的。
青椒肉丝也是薛晋喜欢吃的,只是那天的青椒发苦,所以都剩了下来。
喻泽川在监狱里待了五年,他不挑食。
他喜欢黑色的衣服,只是喻老爷子喜欢他穿亮色,所以他在公司总是穿浅蓝浅白。
“你亲口说喜欢我,却一个问题都没猜对,临死前还要骗我一次。”
喻泽川注视着陆延震惊的脸,一点点收紧指尖,带来濒死般的窒息。他扯了扯嘴角,明明在笑,却比哭还难看:“陆延,我说过,我最恨别人骗我。”
他缓缓摇头,额角青筋浮起,通红的眼眶到底还是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意:“我这辈子从来都没得到过别人的真心。”
“一次也没有。”
“你也是假的……”
陆延艰难挣扎,拼着最后一口气问道:“你喜欢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这件事仿佛很重要,他哪怕濒临死亡,也要执拗问出一个答案:“喻泽川……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
喻泽川的动作顿了顿:“重要吗?”
陆延睫毛颤抖:“很重要,万一我们还有下辈子呢?”
还有,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利落的死法,我怕疼。”
像他们第一局见面的那种死法,就很好。
窗外漆黑的天幕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尘埃在空气中缓缓跳动,明明已经黎明将至,地下室却分不到半点阳光。
喻泽川缓慢举起刀尖,对准了陆延后背,然后利落刺入。刀尖每深入一寸,鲜血涌出的速度就快一分,他们却以情人的姿态亲昵相拥。
喻泽川闭目贴近陆延耳畔,喃喃自语:“五年,太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但在久远的以前,还是会有喜欢的东西:“我喜欢吃黑巧克力,喜欢在下雨天看电影……”
“喜欢黑色的衣服,喜欢暖和的地方……”
“但我怕冷,也怕打雷……”
“我还想去游乐园,但一次都没去过……”
他的妈妈去世前答应过的,但这个诺言早已无法实现。
喻泽川林林总总说了很多很多,他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陆延,其实我不介意有人骗我。”
喻泽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温柔,垂眸用指腹缓缓抹掉了陆延脸颊的血迹。这个人比他漂亮得多,沾了血,就不好了。
“你记住上面那些话,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放聪明一点……”
“要骗就骗一辈子,不要被我发现……”
喻泽川喃喃自语:“如果不是几天前薛晋从蒋博云电脑里发现当初的账目有你的手笔,我也许真的会放过你。”
陆延听得很专注,专注得已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他睨着喻泽川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迹,缓缓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好,我记住了……”
他从未如此认真:“喻泽川,我记住了……”
可你的结局又该是什么?
陆延呛了一口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喻泽川……你杀了我……该怎么办……”
喻泽川垂眸注视着陆延,直到此刻,他痛苦灼烧的灵魂才终于得到了一丝罕见的安息,缓缓摇头:“陆延,没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我也不能。”
他语罢忽然笑了一下,直接抽出了陆延身体里的刀刃,低声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但我不会再坐牢了……”
下一秒,是利刃划破布料,刺进血肉的声音。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却被紧密相贴的身躯牢牢挡住,除了滚烫还是滚烫。陆延早已没有余力再睁开眼,他终于支撑不住,身形缓缓下滑,彻底跌入了喻泽川冰凉的怀抱,而后者也稳稳接住了他。
他们两个半跪在地上,像是赎罪者的姿态,又像深陷泥泞的人,在等待着救赎。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缕微光破窗而入,不偏不倚落在了喻泽川身上。
系统冰凉的提示音响起,冥冥中预示着一场新的开局。
【叮!检测到宿主死亡,自动触发重生机会!】
【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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