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说来好笑,亚洲人离不开米饭,我那时候靠着酱油拌饭过了三年。”他说,边推了推他的眼镜,神情里丝毫不见波澜。“我有一次路过中国城,看到店里挂着的烤鸭,特腾腾地流着油,我止不住地吞口水。可是我口袋了只有几块钱,也不舍得花。最后,我就坐在马路对面,端着我自己带的午饭——酱油拌饭,死死地盯着那只烤鸭吃了午饭。”他笑了笑,似乎很佩服当年的自己。“店老板看到了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进店,然后在我的碗里夹了一大块鸭肉。那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吃到肉。”
这样的故事中国的小孩肯定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可是我却默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从来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而我满脸的泪水和他平静的讲述对比却显得有些滑稽。
四年后,他父母辗转联系上了他,告诉他他们都还活着。父母哥哥兄嫂,大家都躲在一个偏远山村里,最开始几乎靠乞讨为生。现在他们活下来了,就像长在沙漠上的杂草,再大的风沙也不能把他们吹倒。我哭的更凶了,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我脑子里就一句话“除非你把我们杀光,否则没有什么能打倒中国人的。”
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姥姥,省吃俭用把好东西留给我们;我看到她佝偻着腰背把已经上了大学的我赶出厨房,非要给我做饭。我们似乎习惯了批评这些自我牺牲式的教育方式,可是我也能理解她们曾经有多艰难,他们不希望你再经历一星半点。对中国人来说,孩子大于天。也许正是这种备受指责的传宗接代的传统让中国人一代又一代地顽强活了下去。即使我活得连人都不如,我也要你活得比谁都好。在那一刻,我只想给这个被选中独自活下去的印尼华人一个拥抱,也拥抱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苦难,拥抱已经逝去的人们,至少我现在过得很好。
到了他这一代,早已不会说中文,可是他还记得他的中文名字,是他小时候父母强迫他记住的。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用繁体字写着——“孫飛”。